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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教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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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教序

“嫂嫂,阿兄,或許我得去趟謝家。”

“怎麽,有什麽急事?”大堂兄和大嫂互相看了看。

十八娘捧著燭臺出來,凝眉搖頭,緩緩道:“方才看了祖父和崔太公的書信,言辭中似有許多秘事,卻都未言明,我想寫信問他應當不會講,所以想去當面請言。”

大堂兄卻鄭重看著她:“政治鬥爭便如雷霆風雨,沒有不存在的時候。有贏的人便一定會有輸的人,被波及也是無可奈何之事。魏家便是如今比當年差著,仍是管著楚國大半的天,確切知道他們如何害你祖父,我們也不能如何。你祖父不同你說,其實他自己或許也沒有那麽大的恨意,更不想讓你懷抱仇恨卷入其中。”

“阿兄,我並不是想報仇。”十八娘垂眼道,“書信裏祖父確實也並沒有表露對魏家的恨意,但他滿紙都是愧疚,我只是想知道他愧疚的是何事。

不瞞阿兄,我此次在棲霞,也又知曉了一些魏家之事,其中亦有諸般疑惑不可解,或許還是與當年的事有關。我只是想知道真相,不然怕是永遠也無法安然入睡了。不過阿兄放心,若真有什麽大事,我一定不會貿然而為,不會牽連家裏人。”

“這是什麽話,”大嫂摟過她來,“難道你眼裏兄嫂便只是會沾你的光,不會護著你的人,你阿兄也是擔心你啊。”

十八娘點點頭,卻還是道:“我只是想去問問,不管結果如何,也便能將此事放下了。”

既如此,大堂兄和大嫂也知攔不住她,便也只好應允,十八娘也是再等不及,次日便又踏上了去崔家的路。

崔家最早在北國,後也是因動亂,崔太公祖上這一支遷到了新野。幸而南邊水運便捷,路上也未遭什麽罪,不過幾日便到了宛州。

自然她來之前已先寫了信來的,可不想入了新野境內,見來接她的竟是崔鶴。

她也沒想到,還以為崔鶴討厭死她了,畢竟當初那事確實是她幹的有些缺德……所以她還有些尷尬,便在渡口先行了禮。

崔鶴擡手回了,卻並沒說什麽,還是身邊跟來的侍人趕忙迎上來道:“崔太公幾日前聽說十八娘來,歡喜不已,今日一大早便醒了過來,催著人來接十八娘,生怕晚了一時一刻。”

十八娘笑了笑擡手致謝,便隨侍人上了車。

若說王家在江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,而崔家在新野,便不能說崔家獨占了新野,而得說新野屬於崔家,甚至整個宛州其餘數得上的加起來也只能與崔家搏個平局。

乘車再自新野向裏來,遠遠便見崔家群宅布滿山原。不過這也是整個崔家大族的聚居之處,崔太公也只是崔家的長輩之一。

到了西側的大門外,崔鶴先下馬與侍人說了幾句,侍人便趕忙又牽著一輛小些的車上前,請她換了這輛車來,崔鶴便也上了另一輛小車。

只又在內走了兩刻鐘,方到了崔太公的住所,十八娘先被引到了一處閣內歇息片刻,侍人先上了水來請十八娘更衣浣手,又上了清茶蒸點,待她吃飽喝足也又收拾體面了,才又行禮帶她往崔太公的屋裏來。

小時候她也是隨祖父來過的,只是這裏本就有著百年多的歷程,所以幾年十幾年過去,幾乎也再看不出什麽變化來。

但實際並不如此,木頭也好,石頭也好,總會慢慢腐朽。可世上也總有新的樹長出來,新的塵埃落下慢慢結成石。

她悄悄理好衣袖,跟在崔鶴身後一步步邁上臺階,崔鶴仍是一言不發,直到了屋門前,接過侍人取了室內的鞋換上,先進了屋行禮道:“祖父,十八娘到了。”

十八娘正侯在屏風外,一時便聽見屋裏人道:“侯什麽!還不快把人帶進來!”

這時崔鶴一臉喪氣又回來看了她一眼,她便擡手進屋來,恭恭敬敬擡起手腕行了個大禮,卻被崔太公一把擡住手腕。

她擡眼,見崔太公竟與印象中大不相同,原來雖也是年紀不輕,卻仍有許多黑發,精神震爍,說話也是中氣十足的,如今卻只是個頭發全白幾近枯木的老人家了。

許是太久沒見過祖父,一見了崔太公往事便都洶湧而至,不防眼淚便落了下來。崔太公也是一邊遞給她帕子一邊兒抹著眼睛,嘆道:“菱角兒長大了,比小時竟更好,倒是更像你祖父。”

可說完才想起來她不是祖父親孫女,自己又笑,“到底還是血脈相連的,還是很像。”

侍人又趕忙來上茶席,崔太公擡手讓她坐在了身邊,便吩咐崔鶴道:“去告訴你母親早些籌備晚飯,不必設什麽宴只當家常,讓菱角兒在我院中用餐,你們願來便來,不願便罷。”

崔鶴擡手應下離去,崔太公又笑了笑道:“你寫來的信我瞧了,字比你祖父這個年紀的還好,定是沒少下功夫,他就只你這一個小孫女,便教得這樣好。可瞧著崔家的晚輩這樣多,可肯用心在學問上的也沒有幾個,有天賦的更少,只雲客還有些模樣,他卻又把心思放到了別處,想當年我與你祖父相識時,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人……”

崔太公一時絮絮說起往事,竟有些枯木逢春的生機來。十八娘只是笑著在旁聽,時不時應上一兩句,崔太公便越發說得暢意,不願停下。

一直到了晚飯時,侍人把席面擺起來,崔鶴的父母帶著崔鶴的弟妹俱來請安,自然也不會真的撂下崔太公自己回去用飯。

互相見禮寒暄一番,諸人便入了座,崔太公拉著她坐到了自己身邊的案子前道:“菱角兒雖是晚輩,也是我的客人,哪有讓客人坐末席的道理。”

十八娘也沒好再推脫,便大方入了座,侍人列入奉上酒菜來,崔太公倒是一時歡喜道:“今日便不講什麽規矩,邊說邊吃。”

崔旸旸是崔鶴的親堂妹,平日來往也多,今日便也來湊熱鬧坐到了十八娘身邊,只撒嬌道:“祖父,你可太偏疼十八娘了,我這親孫女也比不得。”

崔太公倒是被逗得一笑,又閑說了幾句,擡手與侍人道:“讓人將這蝦仁再上一碟給十八娘,她好吃這個。”

十八娘只笑著道謝,但其實喜歡吃蝦仁的是她祖父。

家常便飯便不像宴席那般華而不實,十八娘倒真是吃了頓飽飯,吃完了諸人見崔太公精神好,便又留在他屋裏說話,自然也沒什麽要緊,不過閑敘往事,或家長裏短。

十八娘仍被崔太公放在身邊坐著,而崔鶴作為孫輩,坐在另一邊奉茶。十八娘一時倒沒註意什麽,對面的崔母倒忽問:“十八娘家裏的吳官人未同來?”

十八娘點頭擡手:“是,夫人,他在青州任職不便離開,未隨我回江都。”

崔太公一聽立時沈下臉來,崔鶴看了一眼也沒說話,崔夫人又笑道:“那倒是個好後生呢,雖沒有家世,卻是個上進的,與十八娘很是般配。”

“般配?”崔太公捋了捋胡子冷笑一聲,搖了搖頭,“粗蠻武人而已,便是模樣不差,骨血裏的東西又如何能改?”

崔父趕忙笑道:“父親這話言重,如今朝中還有多少舊日世家的人,大多都是新貴,人家這麽多年也是世家了,咱們倒是該被趕下去了。”

崔太公哼了一聲,十八娘倒也沒生氣,個人有個人的立場,對觸碰自己利益的人看不順眼很正常。

而崔夫人倒越挫越勇,飲了口茶又道:“再過幾個月雲客也要成親了。你們小時也是親兄妹一樣的好,十八娘成親時急,我們家倒未來得及去賀喜,不知介時雲客成親,十八娘可有空來?”

十八娘楞了楞,倒不是意外,畢竟崔鶴年紀也到了,只是沒想到崔夫人會突然來這麽一句,便擡手道:“先恭喜阿兄,若無牽強之事,自然願意來為阿兄賀喜。”

沒想到崔鶴突然起身道:“祖父,我房中還有些事,先退下了。”

崔旸旸看場面有些僵,便笑了笑道:“瞧著天也晚了,不如我們也先告退,請祖父早些休息,也請十八娘早些歇下,明日再繼續說話可好。”

崔太公這才道:“也是,十八娘一路上也辛苦了,快讓人帶你去回屋去,若有什麽不足的可不要客氣,只如小時一般把這當自己家。”

“是。”十八娘擡手行禮告退,侍人倒沒帶她到客房,反而來了崔家內宅女子住的院落。

正進來時,倒看到了一對年輕小娘子,隨崔夫人進了屋去。

崔旸旸道:“那是雲客阿兄外祖家的妹妹,已在這住了許久,都只等著和他成親呢。”

“都?”十八娘轉過來看著崔旸旸,見崔旸旸點頭,“嗯,偷偷和你說,是雲客母親怕娶一個萬一生不出長孫,崔家再給雲客娶別人家女兒,到時候豈不白嫁了過來。而一雙姊妹,肯定不會都生不出的。”

其實這種事也不少見,但十八娘還是接受不得,一時想想她當初萬一真腦袋一熱來了,這對姊妹崔夫人肯定還是會想法子讓崔鶴娶了,到時候她一天什麽也不用幹了,只天天琢磨怎麽和人爭寵,和崔夫人鬥法,或許還得去求生子秘方……

想想都覺得窒息,那般怕還不如出家呢,去做個道婆給人叫魂捉鬼都比那有意思,更何況她畫符一定比別人畫得好。

胡思亂想著她便梳洗好上了榻來,可在這陌生的地方她更是睡不著了,便點著燈趴在窗邊,隨便翻著屋裏的雜記,一邊兒琢磨著要怎麽和崔太公說自己來的真實目的。

百忙之中幹一件正經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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